张同学

有一件很诡异，甚至有些恐怖的事，每次想起来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。

哪怕现在是炎炎盛夏，回想起来的时候，我还是不寒而栗。

事情是这样的。

我的老家在华北平原的某个农村。

我们村子还算是比较大的，大到什么程度呢？

即便我现在已经三十出头了，村里还是有很多地方，我从来都没去过。

当然，这可能跟我长年在外，性格比较宅有关系。

我对我们村子的印象，还停留在小时候。

也只有童年的时候，喜欢和小伙伴儿们到处跑着玩儿，所以才转过村里的很多地方。

有些地方，到现在为止，我只去过一两次。

甚至有些地方，我只去过一次，也就是童年玩耍的时候去过，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。

其中一个地方叫张家胡同，之所以叫这个名字，是因为那一片儿姓张的比较多。

大概是十岁左右的时候，暑假的某一天，我和几个同班的男孩子在村里四处跑着玩儿。

那时候正是调皮捣蛋，猫嫌狗憎的年纪。

我记得很清楚，那天的天气很炎热，正值晌午，太阳十分毒辣。

家家户户不是在忙，就是在睡午觉，村里的大街上也没什么人。

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到处跑着玩儿，用弹弓打麻雀，捡树上的蝉蜕，在废弃的老房子的砖头下面捉蝎子……反正就是农村小孩子玩儿的那些游戏。

玩了一会儿，我们又热又累，于是就去其中一个姓张的同学家休息，他家就住在张家胡同。

我们暂且就叫他张同学吧。

那年代农村买得起VCD的人家还不多，张同学家有台VCD，还有一些盗版的电影光盘。

我们就在他家看了个恐怖片（他父母不在家），忘了是僵尸片，还是什么鬼片，记不太清了。

看到一半的时候，大家都有些害怕了，就不看了，继续去外面玩。

可是已经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了，大家都有些百无聊赖。

这时，张同学说他们家附近有一个鬼屋，然后还跟我们说了鬼屋的来历。

原来那户人家以前住着一个独居的老太太，女儿嫁到外地了，儿子长年在外地城市里上班，很长时间也不回一次家。

不知道老太太是生病了，还是什么原因，某天她自己就死在家里了，因为家里没有别人，平时也没人去她家串门，没有及时发现。

后来还是邻居闻到臭味去她家查看，才发现她已经死了好多天了，大夏天的，尸体都发臭了。

据说当时发现老太太尸体的时候，尸体都有些腐烂了，屋里还有很多苍蝇蛆虫，而且尸体不知道是被老鼠还是被野猫啃过，反正挺惨的。

这些都是张同学当时跟我们讲的，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，我们几个小伙伴儿都吓得不轻。

他还说那个老太太的尸体是在门口发现的，村里人都推测，老太太当时是想爬到外面求救，结果刚爬到门口，就咽气了，还在门帘子上吐了一口血。

那之后，老太太家就荒废了，她的儿女也很少回家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城里定居了。

老太太家生锈的大铁门上，长年挂着一把铁锁。

于是就成了所谓的“鬼屋”，其实也只是小孩子眼里的鬼屋而已。

张同学讲完这个故事之后，又跟我们说，老太太家里还有很多“宝藏”，也就是好吃的零食，和好玩儿的玩具，问我们想不想进去看看。

我们虽然有些害怕，但同时又有些好奇，外加“宝藏”的诱惑。

一番商量后，我们决定去看看。

一来为了“探险”，二来为了“寻宝”，主要还是闲得蛋疼。

于是我们很快就来到了老太太家外面，她家的大门上果然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。

我们还从外面看到她家院子里有棵很高的枣树，上面结满了红彤彤的枣子，当时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。

这下我们就更激动了，都想进去打枣子吃，一时间也忘记了害怕。

她家院墙外的墙边有个麦秸垛，还有一棵柳树还是榆树，记不清了。

我们几个小伙伴儿有的爬树，有的爬麦秸垛，爬到了墙头上，跳到了院子里。

院子里长满了荒草，连房顶上都是荒草。

我们在院子里捡了根破竹竿，有的打枣子，有的在地上捡枣子，一边捡一边吃。

正在我们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，突然有个小伙伴儿指着一间屋子的门帘子喊道：

“你们快看，门帘子上有血。”

我们扭头一看，只见门帘上果然有一块颜色比较深的污渍，也看不清是黑色还是红色。

这时我们才想起来：这里可是鬼屋啊！

想起那个死状凄惨的老太太，我们吓得魂飞魄散，大喊大叫着想要逃跑。

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是爬树，爬麦秸垛进来的。

院墙这么高，我们怎么出去呢？

就在我们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，一个眼尖的同学发现院子角落里有个砖头垒砌的鸡窝。

于是我们都争先恐后地向鸡窝跑去。

先爬到鸡窝上，然后再爬到墙头上跳出去。

另外几个小伙伴儿的速度很快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，甚至来不及考虑跳下去会不会把腿摔断。

我和张同学是最慢的。

我刚爬上鸡窝，后面的张同学就把我拽了下来，自己爬了上去。

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，是真的吓坏了，手忙脚乱，手足无措。

但是我当时没现在这么冷静，既害怕又生气。

我又把张同学拽了下来，自己爬了上去，跳到了墙外。

跳到外面之后，我们几个小伙伴儿不敢丝毫停留，撒丫子就跑，跑出去好几条街才停了下来。

我们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儿，渐渐冷静了下来，还是有些心有余悸，惊魂未定。

这时我们才发现少了一个人，张同学不见了！

我们想回去看看他，但是又不敢，犹豫了半天，最后还是回到了那个“鬼屋”外面。

我们喊了几遍他的名字，没有任何回答。

让我们再跳进院子里找他，谁也没这个勇气。

这时有个小伙伴说：“既然院子里没人回答，那张x肯定是出去了，他应该是回家了。”

我们一想，都觉得有道理。

因为张同学家就在附近，他在极度惊慌之下，肯定是往家跑。

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，我们几个又十分害怕，也没再去张同学家找他，就各回各家了。

之后的几天，我们几个也没敢再见面，都躲在家里做作业，没敢出门。

一段时间后，我们几个又聚在了一起。

我们想起了张同学，于是去他家找他，开门的是他妈妈，他妈妈说张x生病了，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玩了。

我们几个也没多想，暑假剩余的那段时间，我们也没再去找张同学。

后来暑假开学了，张同学居然没来上学。

听老师说他生病了，病的很严重，请了长假。

我印象里，那一整个学期，他都没有来上课。

因为对“张家胡同”这个地方产生了心理阴影，我们也不敢再去他家找他。

直到现在，我也没再去过那个地方。

我当时居然还有些羡慕他，因为他可以这么长时间不用上学。

直到又一个新的学期开始之后，张同学终于回学校上学了（我本来以为他要蹲班的，结果他没有蹲班）
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我觉得张同学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。

他瘦了很多，整天阴沉沉，无精打采的，没有以前那么活泼开朗了。

我当时也没多想，觉得可能是生病的原因。

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。

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格变得很孤僻，学习成绩也下降了很多，处在随时会蹲班的边缘，人缘儿也变差了。

没有什么同学愿意和他一起玩儿。

怎么说呢，他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，没什么存在感，好像班里没他这个人一样。

我对他多少还是有些愧疚感的。

因为当初是我把他从鸡窝上拽下来的，我觉得生病可能就是吓得，或者多少跟那件事有些关系，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他。

所以我有时候会去找他聊聊天，不过他不怎么搭理我，一般都是我说话，他听着，他也不怎么说话。

时间一长，我也就不再去找他玩儿了，但还是经常能看到他。

大多数时间，他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的座位上，独自发呆。

大概又过了两三年，我们小学毕业了。

我记得很清楚，拍毕业照的时候，张同学就站在我的右边。

我的左边是另外一个跟我关系很好的同学，现在仍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，他去年结婚我还去了，我们暂且叫他杨同学吧，他也参与了鬼屋历险事件。

小学毕业后，我和杨同学等几个小伙伴儿（有几个就是当年一起去鬼屋玩儿的小伙伴儿），都去了县城里的重点初中上学。

后来又各自去了县城和市里的重点高中上学，然后上大学的上大学，工作的工作，聚少离多。

除了杨同学之外，另外的几个小伙伴儿，现在基本上也没什么联系了。

自从上了初中以后，就很少回村了，在外面的时间，比在村里待的时间还要长很多倍，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趟农村。

我们也再没有提过小时候的事情，更没有提过张同学。

在我的印象里，张同学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，因为他成绩本来就不好，又耽误了一个学期的学习。

我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，我还跟人打听过张同学的情况，他们说张同学辍学了，连初中都没上。

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张同学了，几乎都要把他这个人忘了。

去年杨同学结婚，我去参加他的婚礼，他找出小学毕业照给我看。

我们一边看着毕业照，一边回忆照片里每一个同学的名字，还回忆了很多小时候的事。

说说笑笑的，气氛很欢乐。

突然，我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！

我想了一会儿，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儿了。

那一瞬间，我头皮发麻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
那张毕业照里，我的左边的确是杨同学，可是右边却并不是张同学，而是另外一个同学，那个同学还是我本家的亲戚，所以不可能认错人。

我当时就十分惊讶地跟杨同学说：

“我记得我的右边不是张x吗？怎么变成xx了？”

杨同学好奇地问：“张x是谁？我们班里有这个人吗？”

我说：“你忘了？就是那谁啊，他家住张家胡同，有一年暑假，我们还去他家看鬼片，还去他家附近的鬼屋玩儿……”

然后我又努力回忆了很多关于张同学的事情。

这下杨同学终于想起来了，说道：

“我想起来了，原来你说的是他啊，对，我们班里当时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。”

就在我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，他又接着说：

“可是张x根本就没有拍毕业照啊，他根本就没有毕业，难道你忘了吗？

那年的暑假之后，他不是生了一场大病吗？之后就一直没来班里上学，我听家人说他病死了，当时我还难受了一阵儿呢，我记得我应该跟你说过吧，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？”

我当时整个人都目瞪口呆，彻底石化了，又震惊，又害怕，说不出是什么心情。

愣了几秒钟，我才激动地说：

“不可能，张x当年确实生了一场大病，但是他只停学了一个学期，后来又回学校上学了，我还跟他玩过呢，拍毕业照的时候，他就站在我右边，你站在我左边。”

杨同学斩钉截铁地说：

“你肯定是记错了，百分百是你记错了，我记得一清二楚，张x当年确实病死了，不信你可以去问其他同学。”

我们两个抬了半天杠，谁也没有说服谁。

回到家后，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，终于找到了那张有些褪色的小学毕业照。

照片里，我的右边依然不是张同学。

确切地说，整个照片里都没有张同学。

照片里的每个人，我都能记起他们的名字，可就是没有张同学。

第二天，是杨同学正式结婚的日子，又有两个小学同学来参加他的婚礼。

吃酒席的时候，我又向那两个同学问起了张同学的事。

他们居然也说，张同学大概是三年级，还是四年级左右的时候，就病死了。

我没有加小学同学微信群，杨同学加着，我又让他在群里问了一遍，群里其他同学的说法，也都和杨同学等人一样。

我知道肯定会有人说，你肯定记错了，你的记忆出现了偏差，你是不是把另外一个人的印象，重叠到张同学身上了？是不是把张同学跟另外一个人弄混了？

不管别人信不信，反正我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绝对的自信。

我是不可能记错的，那些记忆实在是太真实了。

我甚至清楚的记得新学期开学，张同学回班里上课的画面，还记得他坐在教室角落里的画面，记得自己跟他说话，玩耍的画面，更记得拍毕业照时，他站在我旁边的画面。

这些记忆十分清晰，是不可能出错的。

总不能这些记忆，都是我后期脑补的。

我的记忆力就算再差，也不可能连一个朝夕相处的同学是生是死，这么重要的事情，都记不清吧。

怎么可能有一个小学同学去世了，其他同学都记得，只有我不记得呢？

可是如果我的记忆没错，那就意味着，在最后两年左右的小学时光里，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张同学的存在？只有我自己能看到他？

难道我看到的，是他的鬼魂？

他的鬼魂跟我朝夕相处了两年，还站在我身边，跟我一起拍了毕业照？

这件事不敢细想，仔细一想，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

我觉得我的世界可能出了什么BUG。

我知道肯定会有人不相信，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，不相信的，就当个故事听吧。

（写这篇文字的时候，外面正电闪雷鸣，狂风大作，刚刚写完，还突然断电了，屋里一片漆黑，我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风了，感觉房顶都要掀飞了，老天爷要不要这么配合我啊！）

张同学